◇朱慧静
冬日,携着淡淡之凉意,踏入海南省儋州市古盐田,跨越盐田中一块块石墩而行,目接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盐池,如列队之师,纵横有序,沿着海岸分布,蔚为大观。
早就风闻儋州古盐田,虽心向往之,而无缘游览。今冬终于有幸踏入古盐田,亲见古盐田之壮观,令人心灵震撼,不由神飞魄游,穿越大宇洪荒,目揽古人制盐之艰辛,欣见古人制盐技艺之高超,感悟古人探索生存文化历程之苦。
黑色石头上琢出的浅浅盐池,其形状因石头大小而异,如砚似盘,用于承接由海水过滤后的卤水,经阳光照晒,气化后而结成白色之晶,始为食用之盐。其过程看似简单,其劳作并不复杂,细思其构思过程,凝聚了古人们万千之大智慧。
据说,我国古人最早开始食用盐,与使用火一样经历了极其漫长的岁月。当时的古代先民们,还处于“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的蒙昧时代,尚不知盐为何物。司马迁在《史记?乐书》中对古人们祭祀用的酒肉鱼记载说:“大食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者矣。”这些记载说明,古代先民原本不知盐,也不识盐,因而可以推论,古代先民确实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不知食用盐的漫长历史。
我们中国人最早制盐和使用盐。在古代,先民们把盐称为“卤”,把经人力加工过的盐,才称之为“盐”。我国古代最早发现和利用自然盐,是在洪荒时代,与动物对岩盐、盐水的舐饮一样,是出自生理本能。中国古代流传的“白鹿饮泉”、“牛舐地出盐”、“群猴舔地”、“羝羊舐土”的记载,都说明了人类使用盐是出于一种自然状态。在上个世纪的50年代,福建省出土的文物中就有煎盐器具,证明了最晚在仰韶时期(公元前年~公元前年)古人已学会煎煮海盐。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已不再满足于仅仅依靠大自然的恩赐所得到的自然生成的盐,开始摸索从海水、盐湖水、盐岩、盐土中提取物而制成食用盐。
自从古人开始制盐后,盐就成为人们生活密不可分的必须品,就有了对食用盐的管理。《周礼·天官·盐人》规定:掌盐之政令,以共百事之盐,祭祀共其苦盐散盐,宾客,共其形盐、散盐,王之膳羞,以饴盐。(注:苦盐,出於池,盐为颗未鍊治,味咸苦。散盐即末盐,出於海及井,并煮鹻而成者,盐皆散末也。形盐,即印盐,积卤所结,形如虎也。饴盐,以饴杂和,或云生戎地,味甘美。)盐的种类非一,或出於卤地,或出於井,出於崖,或出於石,出於木。
人类生活发展史说明,人的生活离不开盐,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进化论创立者达尔文认为,今天所有的陆地动物都来自于海洋。大海造就了生命,也决定了生命的某些形态。因此,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动物体内都含有盐分,也就是氯化钠。动物的血液、汗液和其他体液中,氯化钠的浓度几乎都和海水一样。由此可以看出,盐与人们密不分的关系,盐对于人们生活的重要性。
人类的生活离不了盐,世上的动物也离不了盐。“羊车选侍”,是我国古代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典故,说的是晋武帝司马炎选侍之事。由于后宫佳丽太多,司马炎一个人没有办法满足后宫中万千粉黛的需求。于是,司马炎每天晚上安排妃子侍寝的时候,就乘坐一架羊车,围着妃子们的寝宫走,羊停在什么地方,就到离得最近的妃子那里去。妃子们逐渐看出一些门道,羊喜欢吃竹叶,还喜欢吃咸味食物。于是,有心计的妃子就在自己住所的门口插上竹子,还把盐水洒在地上,目的就是为了让羊在自己所住处停下,以便让皇帝“临幸”自己。这个典故说明,不仅羊要吃盐,其它动物也不能缺盐。所以,很多动物会主动去寻找盐,比如,牛和羊会经常去舔食阴暗墙脚边的硝盐;草原上,马和骆驼会自动去寻找盐碱地。
在国外的古罗马帝国,盐的珍贵程度非同一般。据说,古罗马军队发薪饷时,士兵们就会很高兴地说:“嗨,买盐的钱来了!”。由此可见,盐在当时是可以贵同货币的。
盐不仅是人们生活的必须品,也体现在文人的诗里。唐朝著名诗人李白在《梁园吟》一诗中说:“······人生达命岂暇愁,且吟美酒登高楼。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李白是一个浪漫潇洒的诗人,他好饮豪放,率性天真,开怀饮美酒时,还把杨梅和盐誉为佐酒之佳肴。
在古代,由于盐在人们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且一直都比较缺乏,一直都被人们视为珍贵之物,因而,一直都被执政者列为专门管理范畴。据史书记载:“民皆淡食”,比比皆是,能够食盐者不多。所以盐一直是国家专管专卖,也是税收的重中之重。《儒林外史》中描写的盐商是何等的富甲天下,而管盐的官员又是何等的炙手可热。如果有贩卖私盐者,则是杀头之罪。
沿着散落于海岸边如星落棋布般的石头盐池缓行,细细观赏大小不同岩石琢成的盐池,领略千年前先民们晒制盐的智慧,心中既感震撼,又充满敬意。遥想当年,先民们在烈日的暴晒下,将海水过滤成卤水,然后将卤水置于盐池中,翻晒成白色晶体,其间劳作过程是何等辛苦?
在盐田之间蜿蜒纵横的小径中绕行,登上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边沿有一块黑色长方形石碑,其上镌刻着“古盐岛”三个字,落款是海南省人民政府;石碑后面不远处,有两间用黑色石块垒砌成的房屋残迹,破败的石墙上镌刻着“古盐铺”三个字,想必这是当年人们交易盐的所在地,也折射出以盐为交易目的地的兴旺状况;离古盐铺不远之处,有几棵不知名的奇树,其树杆多枝,树杆之颠生长的不是叶片,而是细小枝条上又分杈出的浓密的约五公分长短的、碧绿如翠的枝条。我很奇怪,树不长叶是一奇;此处是盐田的中心地带,四周布满大小盐池,其土质必含浓重的盐碱,何以能生长出这几棵无叶碧绿之树?这是二奇。在我们一般的认知里,盐碱地是不会生长植物的。难道这几棵不知名的树有独特的生存能力,能够耐盐碱而独自生存?
站在这几棵奇树前,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世间之物,各有其特质,各有存在的环境和条件,纵是万般困苦,只要适应其环境和条件,都能绽放出自己的生命之花来。反观之,我们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眺望南海,此时无风无波,海面分外平静,一艘渔船若隐若现地漂浮在海天之际,把偌大的南海衬托得更加广阔,更加浩瀚。海中孤舟,互为映衬,如泼墨之画,活脱脱地呈现出诗意的美,叫人久久难离,久久发呆。
脚下的古盐田,静静地躺了千年之余,虽然在现代文明条件下失去往日的荣耀,但它依然在历史的漫漫道路上,闪烁出昔日的辉煌,昭显出文明进程的艳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