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一碗茶,能润喉解渴;二碗茶,能破除孤独烦闷;第三碗便文思如江河之水波涛汹涌而来;到了第四碗微汗渗出,平生艰难、阴晴圆缺等事尽由毛孔散去,身心安宁;再喝下第五碗就有脱胎换骨之轻灵;喝完第六碗已然超凡脱俗,飘飘欲仙;等七碗茶全部喝完,咿呀,两腋清风习习,已羽化登仙也~
这段经典的“七碗歌”实在妙绝,如行云流水般轻灵曼妙,如清风柳絮般飘逸超然,又如鸾凤清鸣般唯美酣畅,每每吟咏,总会被其中舒畅淋漓的意境和韵律所打动。
而写下这段诗歌的卢仝,其实当年在唐代浩渺的海洋里,如沧海之一粟,并不起眼,就是这样看似平凡的卢仝却给世间留下了“七碗茶”,并演变成今天“喉吻润、破孤闷、搜枯肠、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清风生”的茶道。
在茶友看来,他的地位甚至可以和“茶仙”陆羽平起平坐。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当年曾经年少无知的我了,一直把卢仝想象成翩然洒脱、逍遥自在、淡泊名利,如竹林七贤那般寄情山水的魏晋名士。
直到真正看到卢仝的平生,才发现我一直以来的想象,简直是大错特错了。他不是尘中逍遥客,甚至一生清苦,最后还含冤而亡,令人唏嘘不已,唉!
据说卢仝年少时便才华出众,负有盛名,但他本人不愿意当官,隐居在少室山,并两次推拒了朝廷的邀请,还作诗讽刺当时宦官当权,要知道这让那些官员有多生气,他也因此得罪了很多很多人,也为他后来莫名含冤而死埋下了隐患。欸,这些我们暂时先不提,后面再说。
话说卢仝拒绝了官位,又迁居到洛阳。他家条件很差,一家十几口人,都挤在几间破屋里,可见其家境之困难,但是这个卢仝,对于俗物他是打心眼里厌弃。
作为卢仝好友的韩愈见卢仝家里困难到靠附近寺庙里的僧人把他们化缘来的米送给卢仝家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就劝卢仝去洛阳谋个一官半职……韩愈还没有说完,卢仝就用手把耳朵堵上了,摆出一副对庸俗之物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态度,让人无奈至极。
拿他没办法的韩愈想用钱银接济,也被卢仝坚决不要、不要就不要地拒绝了,还说再这样就绝交。韩愈没办法,自己交的朋友,还能退吗,就只能迁就这位脾气怪的朋友了,后来他不再提这些俗事,只是偶尔还请他做客,送些其他东西,这下卢仝就不再拒绝了。于是两人依旧经常一起去沁园游玩。
在当时,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口味的茶,他们当地只有菊花茶和冬凌茶,菊花茶虽然醇和甘甜,却缺少清苦之美,卢仝不喜欢这样的茶,韩愈就带卢仝在竹林里采摘了一些竹叶,建议将其泡茶试饮。结果竹串子未经泡制,泡出的茶又苦又涩。
这茶味的苦涩让卢仝相当不满意,过了好久卢仝嘴里的苦涩还是没有退尽,便提议出去查看下泉水,韩愈随后,只见卢仝每到一泉,捧水就喝,结果五十五个泉看完,哈,卢仝肚子喝得鼓鼓的,令人哭笑不得。
卢仝像是没看到韩愈取笑他一样,让人将桃花泉的水舀出一瓢,再次烹煮竹叶茶,让韩愈尝尝看,尝完以后,大感惊喜,原来这茶,经过桃花泉甘甜的泉水煮过后甘苦并济、清雅绵延、别有滋味。
有了这个发现,他们便邀请了其他朋友一起来桃花泉煮茶作赋。后来卢仝的另一位朋友孟简送卢仝一些特别好的茶,卢仝欣喜之下,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应运而生,“七碗茶歌”正是其中的第三部分。
和朋友一起品茶作歌的这段时间大概是卢仝最快乐的时候吧。其实按照当时的发展,卢仝说不定也会和他的朋友韩愈、孟郊、孟简一样,成为当世的大家,而不是辗转百年之后才让人知道,原来当时还有这样一位超然脱俗的名士。
《唐才子传》记载文宗大和九年十一月(公元年),卢仝就在当时的宰相王涯的家中,晚上还与众宾朋一道吃饭饮酒,并留宿在王涯家的书馆之中,而“甘露之祸”也在这夜而起。
这场祸事牵连了太多人,当吏卒搜不到卢仝所在的书馆时,卢仝说:“我乃是无官的山野卢姓之人,与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与仇怨,何罪之有啊?”捕吏说:“既然是山野之人,那你来宰相府干嘛啊,难道没有罪吗?”卢仝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就这么被人杀害了,可悲可叹啊!
当时的卢仝才四十岁,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他的朋友们不忍心让卢仝浪漫奇诡的诗作失传,于是细心保存,后世才得以发现这位难得的诗人。“七碗茶”的盛传大概也是对卢仝苦难人生的回报吧。